这姐妹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,明显呆住了。世子爷在那里听人说话,隔得远也能看出样貌气度。离这么远应该听不见吧……谈善双手撑着膝盖在她们面前蹲下来——他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, 非常想跟人分享一下。那种蓬勃的分享欲和炫耀欲在他心底无法忽视地膨胀, 胀得他觉得自己非要说点什么。忍不住。要说点什么。谈善飞快地往后看了一眼,夜色中徐流深还在听黑衣的侍卫说话, 似乎没注意到他。于是他又转回头,臭屁地说:“看到了吧,那是我的新娘子。”“是不是很好看。”姊妹俩齐声:“好看。”谈善满意了,拍拍手站起来:“我也觉得好看。”他从袖子上扯下一颗金珠,递给姐姐,食指放在唇边“嘘”了一声:“吃馄饨的钱,一会儿给你……娘。”那颗金珠在他掌心闪烁着柔和光芒,妹妹歪头看他一会儿,清脆道:“好呀哥哥。”“这个给你们。”谈善正要走,一只手鼓起勇气拉住他衣角。十三四岁少女冲他笑,手里折了一枝海棠花,七八朵花苞白里带粉,含苞待放。她害羞地笑了一下:“也祝你们白头到老。”谈善一愣。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,小心翼翼地接了那枝海棠花,郑重其事:“谢谢。”月光如水淋漓。垂丝海棠明媚含蓄,谈善心情忽然十分明朗,这种明朗毫无障碍地传达给了徐流深,他目光扫过谈善手中花枝,又移到他脸上,问:“这么高兴?”“高兴啊,我每天都很高兴。”谈善把花递给他,面对着他,倒着往前方走。入夜,街巷无人。他不太在意徐流深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,也不在意自己会撞上什么,反正徐流深在。肺腑间都是花香和新鲜空气。真是奇怪。谈善心想,我以前从没有想过我会和一个什么样的人在一起,也从没有想过自己和另外一个人一起的样子。这种感受太奇妙了,你和另一个人紧密连接,会因为他不高兴而忐忑,会因为他不舒服感到难过。他站在那里不说话,就能吸引我全部注意力。“哎。”谈善长叹一口气。“徐流深。”他四十五度角望天感慨,“你是我初恋啊。”
世子爷不太明白这个字眼,大部分从谈善口中说出的新鲜词他都能连蒙带猜理解,但这个词属实令他疑惑,于是他问:“什么?”谈善瞅了他一眼,怀揣一种无人理解的隐秘快乐:“算了,我猜你也是,你刚成年就被我连锅带盆端了,我俩打平。”他又自娱自乐地说:“这样看我还是很厉害的。”“我们去哪儿?”他后知后觉这大半夜进不了宫,问徐流深。徐流深盯着他看,谈善霎时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一条鱼,他揉了揉耳朵,还没睁眼脸颊一凉,海棠花香味顺着冰凉五指闯入鼻间。“寻个地方睡觉。”徐流深摩挲他的脸,顺滑触感令他愉悦。他轻微地抵了抵牙尖,在谈善欲言又止,止言又欲的退缩中刻意放低声音:“好不好。”他用这样的脸讲这样的话,那双乌凌凌如玉石的眼睛靠得太近。衣袖间不知熏得什么香,万分的蛊惑人心。谈善脑子艰难地转,压根不记得“好不好”上边到底是个什么问题,徐流深又去亲他的眼皮,吻凉得像一阵晚风。他做这样事前非要得到一个答案,重复地问:“好不好。”谈善就很崩溃,他咬牙想大老爷们害怕什么,心里直犯怵。他对那种失控感记忆犹新,仿佛身家性命都系在另一个人身上,五感都漂浮着远去。他还对这种事有本能的逃避,他读了这么多年书,所有生理课都变成语数外三大主课,他不太会,也耻于面对。而且世子爷真的很强势。但是……对象是徐流深。也不是不能,习惯。谈善舔了舔唇,头顶羞耻得要冒烟了,艰难:“……好。”然后他就跟失忆一样被一路带回黑漆隆咚不知皇城脚下哪一处宅子,两腿绊四脚地坐在床边,他还没搞清楚屋子布局,刚弯腰磨磨蹭蹭脱掉鞋子,就被一把拖上了床。开始了他漫长的夜晚。宅中有绿竹,正是抽芽生长的时候。拱门顺着卵石路往前走,旁边一条小溪哗哗涌流。檐下亮着一杆红灯笼,映得徐流深内里雪白单衣变了色,红得如同大婚。他抽空出来喂乌鸦,那只通体纯黑的乌鸦栖在朱木栏杆上,五爪牢牢勾住细栏。幽绿眼珠咬死漆金托盘上那块带着血丝的新鲜rou,贪婪口涎几乎流出来。“殿下。”岑嬷嬷说:“奴婢来喂。”她接过徐流深手中钳子,动作娴熟地将一块rou送进乌鸦口中,一边喂一边说:“殿下心情尚好?”徐流深吹了点风,人还算清醒。他刚从情-欲中抽身,侧脸温柔,想了想,纠正:“本宫是高兴。”岑嬷嬷一愣。她很少见对方用这么明显的心情词。“鳌冲……”岑嬷嬷回过神,又说,“王上既然知道他早有反意,还让他出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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