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霖抽噎几声,可怜地点点头,安静伏在梁道玄肩头。
这可为难了在场的其他宫人,因是太后交待的事情,他们不敢违命,又清楚太后倚仗新来兄长,小皇帝也亲近舅舅,众人进退维谷。
“太后下了朝,我去通传,今日晌午,圣上就先交给我,我带他四处转转,你们不放心就在后面跟着。”梁道玄安抚众人,命人为圣上更衣,擦去汗珠,最后才抱起姜霖走出寝宫。
宫人们只好默不作声远远跟着。
走了一阵,姜霖到底是小孩,恢复跳脱心性,说什么都要下来自己走,梁道玄答应,但要求他要牵着自己的手,姜霖乖巧答允,头点似雏鸟啄食,眼睛也愈发晶亮。
沿着太ye池朝前,是玉屏宫和临照廊,弯弯曲曲的是箕斗步云桥,前后各罩一小亭,二人走累了就在这里休息。
亭内顶彩绘炫丽,梁道玄抱姜霖在膝上,带他认上面的祥瑞图样,简单的龙凤孩子都认识,然而复杂些的玄武麒麟却要一点点教。
姜霖是聪明的孩子,大概遗传了母亲,认得快,发音仍有不准,但梁道玄夸一次,他就说一次,说完就要梁道玄再夸。这个性看起来是个非常容易上头的。梁道玄感叹教育不易,又怕打击孩子学习积极性,只能将无条件的夸奖换成克制的鼓舞。
教过课,又兜起圈子,小外甥走累了,就缠着梁道玄要抱,他只能照做。
幼童稚嫩,疲倦的身体全部重量都压在梁道玄肩臂上也有些重量,呼吸颤颤巍巍,比春天新生的麦苗还柔软。
梁道玄抱着外甥,看向太ye池远岸起伏的宫墙龙脊,心中泛起chaoshi的惆怅。
他不是伤春悲秋的人,可昨日听了太多近乎哀鸣惨叫的真相,一夜未睡,胸口发闷,想着怀中稚子的一位兄长一位姐姐如今各为冢中枯骨与深宫疯妇,他更觉悲凉。
思及此处,梁道玄对小皇帝的怜爱更胜,圈在怀里,用自己的脸轻轻贴着孩子光洁饱满的额头,只思考一件事。
他此刻是发自内心要保护这个生在无情帝王家的孩子。
远远的,他看着池水,再远一些,梁珞迦看着自己的兄长。
许久,她才走上前,命人接过孩子抱走休息,自己则站置一旁。
“沈宜说,哥哥见过孝怀长公主了。”
“我没有受到惊吓。”真正惊到他的并不是长公主,而是关于皇家血腥味十足的那个故事。
“长公主是可怜人,先帝也一样。”
“长公主将我认成了你,叫我姐姐。”梁道玄看着妹妹,“你一定对她很好。”
“我名义上是她的母亲。她很喜欢我。先帝殡天时,公主发作得厉害,我陪了很久,有时晚上只能将霖儿丢在一旁,与她同眠……入了春,公主如今才稍稍好了。”梁珞迦声音轻的像是绵长的叹息。
梁道玄也安静地望着平静的湖面。
“哥哥,你的表哥和表嫂知晓孕中喜事时,是怎样的?”梁珞迦突然问。
“崔表哥老成持重,可那天快活的像个孩子,拉着我喝酒,商量孩子的名字,想了几百个,哪个都觉得差一点意思,简直哭笑不得。”
“是了,寻常人家添丁之喜临门,丈夫大抵如此。可你知道,我的丈夫——先帝在得知我有了身孕后是怎样的情形么?”
梁道玄摇头。
梁珞迦眼睫在料峭春风里抖啊抖,许久才开口:“他哭了,抱着我,哭着说,我们的孩子,命为什么这样苦,为什么要生在帝王家。”
梁道玄心口发闷,再清透的风也吹不开郁结的压抑。
“长公主是如何变成今天这样子的,哥哥身边是有长辈的,勋贵们未必全然清楚当年的事,但也不是聋子瞎子,欧阳太子妃与皇太孙有没有谋逆弑君,永远无有真相了。诞下霖儿前的一两个月,我日日梦见有人在哭,我觉得那不是什么冤魂,而是投胎在我腹中的孩子,在哭自己的将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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