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徐复祯“啊”了一声抬起头望着霍巡，道：“所以这才是皇上治罪的真正原因？令尊推行的均粮法让朝廷捞不着油水，所以干脆找个理由把他赶下台！而那些帮他说话的都是干实事的官员，皇上直接把他们都送走，剩下的就是蛇鼠一窝的狂欢了……”

    &esp;&esp;霍巡淡然一笑，道：“这也是今上登基后拉拢人心的一种手段。为民请命的臣子或贬或杀，留下来的臣子跟着皇上敲骨吸髓。臣为君心，朝廷烂了，所以今日在外边见到的场景是必然发生的。”

    &esp;&esp;徐复祯想起白日所见那遍野的横尸、驿站里骨瘦如柴的百姓，心里难受极了：“那这些百姓就活该遭罪吗？就不能有人来救救他们吗？”

    &esp;&esp;霍巡站起身来走到窗边，望着外头沉沉夜色，心绪好像也飘到了很远：

    &esp;&esp;“我陪父母去往流放地之时，一路所见还是民康物阜；到一年后家父家母过世时，遴田令已施行数月，民穷财尽、匪乱频出，中间隔的不过就是一道政令罢了。”

    &esp;&esp;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。长长的烛芯压得火光忽明忽灭，连带着他的神色也跟着晦暗不明起来。

    &esp;&esp;徐复祯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。

    &esp;&esp;她纵使有钱，纵使能买到粮食给楼下的百姓饱餐一顿，可是比起歧舒两地十数万灾民，她的援手简直是杯水车薪，不过是给自己买个心安罢了。

    &esp;&esp;只要遴田令存在，只要不测的天灾存在，就永远有人流离失所，永远有人曝尸荒野。

    &esp;&esp;“这些年辗转各地谋生，见识到了民生凋敝，我反而更加明白家父当年顶着重重阻力推行均粮法的初衷。父亲临终前留给我八个字：居高为民，赤心家国。”

    &esp;&esp;霍巡缓缓道，“唯有坐到君王之侧的位置，才有权力令天下苍生免于疾苦。”

    &esp;&esp;徐复祯抬头看着立在窗边的霍巡，他正凝神看着窗外的夜雪。桌面烛台上的火光映照在他那双幽深乌亮的眼眸里，像熊熊燃烧的野望。

    &esp;&esp;烛火照映着他锋利的下颌线，紧抿的薄唇，笔直的鼻梁骨，蹙起的长眉，莫名与她想象中那个前世的霍中丞重合起来了。

    &esp;&esp;前世人人都说他不好。佞臣、杀星、权欲熏心。

    &esp;&esp;他掌权以后杀了很多人，把三省六部的要员几乎清洗了一遍。

    &esp;&esp;人家都说他在铲除异己。

    &esp;&esp;其实，他杀的那些都是该杀的人吧？那些人占据着高位，尸位素餐那么多年，敲骨吸髓那么多年，被民脂民膏供养了那么多年。

    &esp;&esp;他把该死的人杀了，还要背负着罪恶的骂名，可他留在史书上的绝不该是这样的名声。

    &esp;&esp;可惜她死得太早，死在他名声最坏的时候。

    &esp;&esp;霍巡回过身来，见她仰头怔怔地看着他，琉璃般澄澈的眼眸里透出的分明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心疼。

    &esp;&esp;他明知道不该把沉重的真相这样血淋淋地剥开给她看。可烛灯下她那闪烁着悲悯与疼惜的眼神，莫名让他有了倾诉的欲望，他觉得她会理解他。

    &esp;&esp;近十年的踽踽独行里，这是他头一回把自己隐秘的内心诉诸于人：

    &esp;&esp;“只有权力能救他们。”

    &esp;&esp;“家父得先帝器重，是天子身边的重臣。当时今上尚未登基，甚至颇为仰仗家父，连我去王府伴读都是今上向先帝求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