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这些,似乎与吴蔚和柳翠微没什么关系了。她们也是在不久之后的一场行刑上,才得知了整件事情的始末。吴蔚之所以让小梅把海州可能存在的异动禀报宜王,并非她多管闲事,也并不是她动摇了离开这个时空的决心。而是在吴蔚心中,无论是任何时空,任何时代,这片疆土和这片疆土上的百姓,都不容扶桑的觊觎和进犯。这是早已刻在骨血里的誓言,吴蔚相信,任何一个穿越者都不会对这件事,坐视不理一转眼的功夫,又是一年春节。弘宣三年,缓缓拉开了帷幕。这一年的春节,是吴蔚来到这个时空以来过得最冷清的一年,这冷清是于她一个人而言的。前院儿,柳翠微和梅兰竹菊四人忙得脚不沾地儿,虽然因为小槐村那些静坐的村民,导致下半年吴柳记米庄和成衣铺的生意冷清,但除此之外,吴宅名下还比从前多了些田产。泰州境内的田产并没有受到天灾的影响,收成可观。在接手这些田产之后,柳翠微和吴蔚就把它们租给了当地的佃农全权打理,去了赋税后佃户和主家三七分账,如此比例放眼整个梁朝也算得上是厚道的分法了。相当于所有的赋税都由主家承担,佃户们则是旱涝保收,不管有何变故,只要田地里还有收成,就有他们的一份儿口粮,而且宜王赏赐的这些田地,水田,良田居多,可不像吴蔚和柳翠微从前在张家村的那些山田。佃户们遇到如此厚道的主家,身后还有宜王府的背景,到了年关底下,自然要表示表示。是以从腊月二十七开始,就有佃户陆陆续续到吴宅来送年礼,柳翠微作为如今吴宅的掌家人,吴宅资产的实际拥有者,免不了要出面招待一番。将佃户们的心意收下,造册,入库,还要回一份价值差不多的年礼,既不能伤了佃户们的心,也不能让佃户们吃亏。柳翠微出身于农户,她深谙农户们的辛苦,这些年礼对如今的她而言,不过是一份平常的入账。一直到腊月二十九的下午,柳翠微才招待完所有的佃户。吴蔚得益于“死人”的身份,反倒落得一个清闲,躲在后院和柳老夫人聊聊天,或者到书房去写一些东西。每日要接受一次小兰的针灸,喝三碗汤药,吃下各种药膳,身体渐渐恢复的同时,日子很是惬意。腊月二十九的夜里,柳翠微拿着两分单子回到了卧房。吴蔚见状,放下手中的书卷迎了上去,将柳翠微按在凳子上坐好,主动替柳翠微揉捏肩膀。“客人们都送走了”吴蔚柔声问道。“嗯。”“累坏了吧辛苦了”柳翠微的脸上,倦意难掩,心里却很踏实,她反倒是喜欢这样充实的生活,她喜欢将蔚蔚娇养在后院,自己也有事情做的日子,从前她们在义庄对面的茅草屋生活的时候,看着吴蔚不时往县城跑,只为了换些家用的时候,柳翠微就梦想过如今这样的生活,也算是一种梦想的实现吧。“不辛苦,一年也就忙这么一回,十天半个月也就忙完了,你看看这是佃户们送来的年礼,还有一份是宜王殿下今年赏赐来的年礼。”吴蔚又给柳翠微揉捏了一会儿肩膀,才坐到了柳翠微的身边,拿过单子看了起来。佃户们的年礼都是些土特产,除了他们自己都未必舍得吃的Jing米白面外,还有些rou食,活鸡,活鸭,或是红枣,花生,桂圆这些。“佃户们也是不容易,咱们若是明年还在这儿,就别再收他们的东西了,他们还要指望这些粮食过活呢。”“我都是给了回礼的,挑的也都是他们能用得上的东西,粗布或是被褥,棉花这些,给这些佃户带回去了。这也是他们的一番心意,若是我们不收,他们难免惶恐,再觉得我们是不是不打算继续雇佣他们做佃户了,年也过不安稳,反而不美。”吴蔚转念一想,的确是这个道理,赞道“还是我家三娘想的周到。”放下佃户们的礼单,吴蔚又打开了宜王赏赐的年礼,这份礼单明显贵重许多,什么珍珠,瓷器,绸缎,虎骨,毛皮,金银吴蔚笑着打趣道“宜王这礼贤下士的样子倒是做得十足,这么多好东西,等咱们找机会换成金银,今后就算离开了,也足够二姐他们一家子带着咱娘丰衣足食一辈子了。”“是啊,还要多谢宜王殿下了。”“算算日子,二姐夫快回来了吧”
“嗯,最多再有个十几日也就回来了。委屈你了今年本该好好热闹热闹的。”柳翠微满眼歉意地看向吴蔚。吴蔚则是无所谓地笑了笑,回道“你就当是提前适应一下吧,蓝星那边的年味早就没有这般浓郁了,也就剩下一个守岁,走亲访友也变得可有可无,你今年若是有兴致,不如多放些爆竹,烟花之类的,到了蓝星再想放这些,可就难咯。”柳翠微嗔了吴蔚一眼,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“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”“什么没有吧”“在外人眼中,你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。我接手了你这般大的家业和富贵,就又是放鞭,又是放烟花的,你让外人怎么看我已经交代下去了,今年家里一切从简,年夜饭的菜也减了几道,加四道冷食,还以你的名义办了一处善堂,开春差不多就开张了。”“办善堂是好事儿,多庇护些可怜的孩子。”“是啊,小菊从葫芦帮手中解救下来不少可怜的孩子,当地府衙替部分孩子寻到了家人,剩下的那些无人认领的孩子们,还都寄养在袁州的善堂中,那些孩子里有一多半身体有残缺,根本不会有家庭会领养他们。放在袁州善堂,我这心里终究难安,还是放在咱们自己的身边,雇些人悉心照看着。反正宜王殿下赏赐了许多金银,开设一家善堂绰绰有余。”吴蔚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,补充道“光是养着也不行,要对这些孩子进行一定的心理疏导,把他们身上的沉疴旧疾医治好以后,再根据他们各自的情况,教他们一些谋生的手艺,等到他们年满十六,选出那些实在无法独立生活的人留在善堂里帮忙,剩下的还是要走出善堂独立生活的。”柳翠微思索片刻,说道“等善堂建好以后,我想请张尺和栓子定期去善堂教里面的孩子一些木工手艺,吴柳记成衣铺里的绣娘们也可以轮流到善堂去教女红,咱们善堂里健全的孩子极少,你觉得还有必要请教书先生吗”在梁朝读书人都讲究一个仪表,若是身体有缺,是绝对无法走上仕途的,若是因此教出眼高手低的孩子,对他们的将来并无益处。吴蔚来到梁朝这么久,自然明白柳翠微担心的是什么,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,回到“教书先生还是要请的,但是要和教书先生说清楚,无需教授那些应试的学问,主要以认字明礼为主,那些身体有缺的孩子即便平安长大,也做不了力气活儿,还是以教手艺为主,另外再请两个账房先生,教孩子们打算盘,看账做账。再让梅兰竹菊她们几个研究一下,市面上还有什么谋生的手艺是适合那些孩子的,能请来的先生,咱们要尽力去请。”“我明白了。”“三娘,善堂的事情,咱们只能出资,管理的事情,还是交给梅兰竹菊去做比较好。”“我明白。”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离开,那么就要学会抽身,把事情逐渐交到这个时空的人去打理,才不会在吴蔚和柳翠微离开后出什么乱子。这是吴蔚和柳翠微早已商量过后,达成的共识。就这样,吴宅过了一个低调的年。从初三开始,吴柳记下的员工陆续上门来给柳翠微拜了年,而柳翠微也挑了一日,带上了自己的绣品,专程到宜王府去谢了恩。正月十五那天,柳二娘子一家四口来到了吴宅。一年未见,张水生蓄起了络腮胡。张水生已从自家娘子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,拉着吴蔚说了好一番话,满是唏嘘。在张水生看来,吴蔚虽是女子,前途却不可限量,早晚有一日会一飞冲天,成为第二个东方瑞也未为不可。但贞节牌坊这事儿一出来,等于断了吴蔚所有的可能。对此,吴蔚倒是满心满脸的淡然,还反过来宽慰了张水生和柳二娘子几句。见吴蔚如此通达,张水生心中的可惜之情也淡了几分,吴蔚趁机提出将吴柳记米庄的经营权让给张水生。如今的吴柳记米庄早已成了体系,粮食的供应稳定,口碑和客户都不错,米庄内什么人该做什么,无需东家吩咐。张水生接过后,直接就能上手经营,两家铺子又离得这般近,简直就是白送给张水生一笔银子。张水生也明白这个道理,自是几次推脱,坚决不肯。吴蔚不得不多费了些功夫,细细把自己的难处和用意给张水生讲明白了,当然省略了不能说的部分,加之柳翠微在一旁恳劝,张水生这才答应帮忙照看铺子一段日子,但铺子的利润,他却坚决不肯收。吴蔚也没强求,反正等到自己和柳翠微离开了梁朝,张水生不收也不行。日子一天天过去,外面的积雪渐渐融化,春意重归大地。吴蔚的身体总算是恢复了大半,虽然尚未恢复至最好状态,但已经与常人无异。近来,吴蔚看着渐显的春意,难免牵挂起东方瑞来。吴蔚知道以东方瑞的性子,她一定会如约赴死,眼看着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,她们却再也没有收到东方瑞和高宁雪的消息,吴蔚有些着急。转眼到了弘宣三年,四月二十五。吴蔚和柳翠微没有等来东方瑞的消息,另一个足以震动梁朝的消息,传到了泰州。太后,薨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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