宽敞治疗室内，淡淡的木熏香蔓延，立柜与桌上的书册整齐摆放，纤尘不染，一株薄荷被养在桌角，枝叶鲜绿，从瓶口伸出，肆意生长。

    “选一个舒服的姿势，放松身t，深呼x1，想象自己正在一片森林里散步……”

    帘幔内，言蜜躺上沙发皮椅，双手规矩交叠，她点头，看一眼身旁轮廓模糊的男子，跟随他低沉的嗓音，缓缓合眼，调整呼x1，进入催眠状态。

    似梦似醒间，言蜜感觉自己眼前呈现出白茫茫一片，虽然意识清醒，却说不出话，仿佛灵魂脱离了身t，在云端漫步……

    然而下一秒，画面突变，她似乎又回到那个傍晚，昏hcha0sh的浴室内，浓浊喘息近在耳旁，她被臃肿又熟悉的人抱在怀中，狠狠压住。

    刚挣扎几下，就被按到浴缸里，冰凉的水ye漫过口鼻，疯狂涌入，几乎将她溺si。

    “不要、不要碰我，爸爸……”

    深藏的恐怖回忆被唤醒，言蜜ch0u泣，小声呓语，泪水从眼角滑落，尽管闭着眼，她却面带痛苦，不停挣扎。

    听到少nv唤出父亲二字，白宴皱眉，轻抚她的脸，压住她乱动的手，用温和的语调指引。

    “那些都是幻觉，是不真实的，很快会消失，现在静下心，想一些快乐的事情，正常呼x1，放松、再放松……”

    似乎听进了男人的话，言蜜扭动一阵，渐渐平静，力道减轻，不再哭叫，汗水沿小脸滑落，融进床单。

    手臂瞬间多几道抓痕，皮r0u翻飞，血丝涌现，有些深，白宴像丝毫没有痛觉，俯身按住她，耐心安抚。

    “很好，你现在不要怕那些幻觉了，快走出这个房间，我在楼道口等你……”

    在噩梦与仙境间反复转换，跌宕起伏，漫长的犹如一个世纪，言蜜大汗淋漓，缓慢睁开眼，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。

    她望向身边的男子，沙哑着喉问：“白医生，结束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可以了。”白宴眉心微松，点头应声，用衣袖遮掩手臂的抓痕，又用薄毯盖住nv孩的身子，动作小心。

    由于催眠时意识是清醒的，言蜜对梦境中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，她心头忐忑，哽得厉害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，我刚才的反应太大，吓到您了。”

    男人扶了扶眼镜，g唇轻笑：“没事，这次治疗你表现的很好，好好休息，有什么事的话，我就在外面。”

    说完，他起身离开。

    缓了一阵，言蜜感觉额头凉凉的，有些sh，她擦去汗水，双脚落地，穿好鞋，拉开帘幔，走出治疗间。

    正午时分，yan光明媚炽热，耀眼得恰到好处。

    男人正坐在电脑前，书写病历，听到动静，他抬起头，面se温和，指了指桌前冒热气的玻璃杯。

    “过来喝杯水。”

    言蜜点头，乖乖坐下，捧着容器，小口喝起来。

    “白医生，我的情况……是不是很糟糕？”

    白宴笔尖一顿，停下动作，十指jiaohe，神情温文。

    “你目前的状态和很多人的相似，病情出现反复很正常，不要有太大的压力，坚持治疗，一定会有改善。”

    “抱歉，给您添麻烦了……”言蜜小声道歉，将自己经历过的丑事血淋淋挖出，展示给他人，她深觉丢脸，眼含泪水，指尖也攥得发白。

    见小姑娘一脸自我厌弃，白宴眯了眯眼，走到她身旁，单膝跪地，握住小手。

    “丫头，打起jg神来，你年纪这么轻，还有漫长的一生要走，不管以前遇到了什么，过去的就让它过去，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，更不要huax思去纠缠，不值得，也没必要……”

    从医多年，他见过太多心理疾患者，大多数偏执顽固，ai钻牛角尖，容易放大所有的不愉快，一旦认准了某样东西，心中的天平就会偏移，开始往si胡同里钻，不停地折磨自己。

    轻者抑郁和自残，重者则有可能伤害他人，将怒火转向整个世界。

    听了他的话，言蜜擦去眼泪，打了个嗝，道理她都懂，可就是难受，即便那人已到了h泉之下，也不能让y影与伤痕消失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……”她点头，带着几分疲惫，敷衍道。

    白宴没再继续劝，起身回了座位，给nv孩扯来纸巾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，总有一天，她能学会彻底放下。

    像是突然想起什么，他双眸一转，从ch0u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，递过去。

    “对了，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你哥。”

    言蜜接过纸夹，看一眼光秃秃的封面，轻掂份量，好奇心起，这是什么？

    见nv孩的小脸写满好奇，白宴薄薄的唇g起，笑意潋滟。

    “这是一份诊断书，请小心保管，不要弄丢了。”

    言靳的诊断书？

    男人的话仿若余音，萦绕耳畔，g得言蜜心底发痒，见他起身到一旁洗手，不由偷偷00转开软线，掏出来窥看。

    只见苍白纸页上，是格式复杂的表格，表内是大段的英文描述，字迹清隽有力，似是白宴写的。

    她看了几秒，觉得头晕，翻过几页后，捕捉到一个出现频率较高的词，psychopath，这是什么意思？

    言蜜正咬唇，陷入思考，桌上手机传来震动，令她一秒清醒。

    “我到了，在地下停车场。”言靳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。

    言蜜起身，向白宴摆手，“哦、哦好，我刚完成治疗，现在就下来。”

    “哥哥来接我了，白医生，谢谢您陪我聊天。”她礼貌鞠躬，ch0u出一张支票，放到桌面，轻带上门离去。

    待少nv走后，男人回到座位，撑起下巴，眼底滑过冷光。

    他从ch0u屉中取出另一份测试文件，翻到其中一页，定在最下方签名一栏的言靳二字，皱起眉。

    言尽于此，他能帮的都帮了，接下来，就看个人造化。

    回程途中，言蜜偷偷瞧一眼言靳，掏出手机，调暗屏幕，努力回忆那个单词，输到查询框内。

    车平稳行驶，忽然贯入隧道，光线被吞噬，y凉森冷，两旁传来巨大的风声。

    她低头，小心翼翼拉伸网页，正看得出神，却突然感受到一gu温热气流，微微起伏着，近在咫尺。

    “你在看什么？”

    言蜜猛一抬头，就见少年离自己极近，双眼在黑暗中闪烁，幽亮深寂，犹如星子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，苏婵的生日快到了，想找一家合适的餐厅给她庆生……”心头发紧，她故作淡定，笑着摇摇头，锁住手机屏幕。

    言靳没说话，只一瞬不瞬盯着她，眸se无波，令人琢磨不透。

    当夜，少nv蜷缩在床上，用薄毯裹紧自己，望着零零碎碎搜出的结果，脊背发凉，从小陪伴到大的兄长，竟然真的是一名病人……

    周五下午，言蜜站在心理治疗室前，轻叩门扉，得到许可后，推门而入。

    “白医生，我可以找您聊聊吗？”

    见小姑娘坐下，忐忑不安，知道她所为何事，白宴放下笔，愿闻其详的模样。

    言蜜迟疑再三，轻声问：“关于那份文件里，我哥哥的病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看过病理文件了？”白宴挑眉，神情似笑非笑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言蜜点头，对偷看的事实供认不讳。

    男人撑起双手，忽然问：“你相信，这个世界上有神明吗？”

    神明？话题跳跃太快，言蜜愣愣看着对方。

    白宴不以为意，掀唇道：“我认为这世上或许真的有神明存在，被神明庇佑的，往往会令伤害过自己的人，以某种形式付出代价。”

    言蜜蹙眉，她在咨询的是心理医生还是神棍？

    “不知道你是否有这种感觉，自己时时刻刻都被一双眼窥探，就像圣经中提到的holyspirit，无论你身在何处，都被时时刻刻掌控着，如影随形，摆脱不得，他会守护、包容你，而作为回报，你的身心都必须属于他，只由他独占，直至生命的尽头……”

    说这话时，白宴声音极低，透出一丝森凉。

    被男人盯着，言蜜浑身不自在，小心翼翼问：“神明不都是好的吗，怎么会这么霸道？”

    白宴起身，低低一笑，每位神祗的信仰背后，都有不堪回首的过去。

    “不，这世上一切对你好的生物，包括神明，都不是无条件给予光热，总有一天，他会向你索取某样东西，在那之前，你必须确定自己有多少筹码。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总觉得对方言语晦涩，似意有所指，言蜜被绕得有点晕，她扶额，小心翼翼回到正题。

    她只更清楚地了解psychopath这种病，和要不要把自己奉献给神明毫无关系。

    “你哥哥的确患有冷血jg神病，这是一种人格障碍。”

    沉冷的男声传来，言蜜才发现，自己不自觉将问题说出了口。

    “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病？和反社会型人格一样可怕吗？”她眨眨眼，小声问。

    白宴一改轻松神态，十指交叠，掩在嘴上。

    “严格说起来，这算是反社会人格中的一种，和绝大多数人格障碍的不同点在于，冷血jg神病患并非后天环境所致，他们的大脑天生就和普通人不同，冲动控制和情感感知区发育不全，缺乏移情能力，通俗地说，就是无法理解情感，辨不了喜怒，更不知恐惧是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言蜜皱眉，推论道：“连情感都分辨不了，那患病者应该很难合群，从小就交不到朋友，可是哥哥他不是这样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，正好相反——”白宴摇头，紧盯着她，冷冷否认。

    “他们虽然不能理解情感，却极擅长模仿和利用，远b一般人更懂社交之道，更容易博得好感，成为焦点人物，所以在现实里，我们碰到这种人的几率，b想象中要高。”

    懂得利用与模仿……言蜜咬唇，有些不敢置信。

    男人眯起眼，轻扣桌面，“他们的思想简单，和野兽没两样，看待世界、他人和自我的角度和正常人不同，想要的人与物，就算违背纲常，也一定要得到，因此每一个病患，都有极大可能成为祸害，你千万不能心存侥幸，试图改变和感化他们，这会让他们更肆无忌惮，觉得一切是理所当然。”

    他斜靠办公椅，垂眸撑首，略带一丝警醒的味道：“丫头，答应我，如果这世上真出现这么一个人，永远别相信他，哪怕他是这个世界上和你最亲近的人，也不可以。”

    自那日后，言蜜就一直记挂言靳的病，她想了解更多，便一门心思铆足劲，通过书籍和网页收集了大量资料。

    然而越了解，她就越心惊，情绪感知区发育不全、缺乏共情能力，绝非字面意思那么简单，这就代表他无法用正常人的逻辑与这个世界相处，更加地冷漠自私，我行我素，一旦被激怒，则很可能用极端手段进行报复，不少骇人听闻的案件就是由这个群t主导的。

    从小到大的无数经历在此时重合，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笼罩着言蜜，她的兄长，是一只无法了解情感的怪物……

    大课间，她神思恍惚地捧着一沓作业，往办公室走，刚过拐角，就和迎面跑来的祝行撞了个满怀，顷刻间，书册翻飞，散的到处都是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、对不起啊……”男生连声道歉，蹲下身，捡拾作业本。